风帘___

风雨满山城

第七章 叛徒
唐山海的的脑袋猛地“嗡”了一声。他的眼睛用力睁着,像是要把来客的模样印到灵魂里去。
苏三省。
上海军统站的副区长。
前一日陶大春还提到的名字,甚至带着几分赞赏说到他帮着在静安区找了新的落脚点。
然而就在刚才,这个男人带了一份“厚礼”,蓦然出现在冰凉的雨夜。
李默群十分满意地咂了咂嘴,从桌上拿起苏三省双手恭谨上交的一纸名单,对众人笑道,“如何?今天这个客人等的值当吧?”
毕忠良率先开了口,面上十分欢喜的模样,“主任真是好手段,忠良佩服至极。苏副区长带了这么一份大礼弃暗投明,我们是如虎添翼呐。”
众人见机也纷纷附和恭喜。只有徐碧城眼尖的瞧见唐山海脖子上的青筋滚了几滚,面上却毫无波澜,甚至还同苏三省笑着打了个招呼。
她的性子没有唐山海般沉稳,早就如坐针毡,一旁李小男同她搭话她也没听进去,随便应和了几声,一心想着赶紧通知饭店内的暗桩,把这个消息传出去。李默群像是知道这个想法似的,得了名单偏不急着下令抓捕,而是悠悠然招呼众人吃酒,躲在金丝框眼镜后的双眼锐利地瞟着众人的神色,一心想看出什么端倪。
徐碧城思来想去,趁着众人谈笑,手腕轻轻一抖,酒杯中的酒便洒了半身,颇有些狼狈地起了身,“真是对不住,我去整理一下。”
“去吧。”李默群不在意的摆了摆手,眼里却闪着精光。
唐山海半起身握了握徐碧城的手,“要不要帮忙?”
“不用。”徐碧城挣了开推门出去了。
刘月梅拈着绢子捂嘴轻笑,“碧城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,结了婚也不见长进。还好山海懂事,可惜我没福,没有——”
“你懂什么!”李默群拉了脸,中指猛敲了桌子两下,正是不耐烦的征兆,刘月梅立马住了嘴。
旁人不知,唐山海却明白,一来李默群自觉鱼儿已经咬钩,却被刘月梅多嘴生事,二来他一直膝下无子女,同毕忠良刘兰芝家一般情形,李默群经常怀疑这姓刘的女人是不是生来克夫,连他在外面包养的几个情妇的肚子都一直没动静。
一直沉默的苏三省却突然开了口,“主任,夜长梦多,我们还是尽快带人去抓捕,以免走漏消息失了先机。”
徐碧城恰巧推了门进来,庆幸自己听了唐山海的话没有轻举妄动,外面已是重度戒备,又瞥见李默群微皱的眉,问道,“今晚有行动吗?”
李默群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,有些不满苏三省的抢话,“不错,忠良,今晚的行动你来安排吧,一定要把军统上海站彻底连根拔起。”
“是。”
徐碧城的心凉了个透,担忧与惊慌将她压的透不过气来,她此刻不由庆幸自己不用亲临抓捕现场,不然任谁此刻都能瞧见她难看的脸色,但一想到唐山海离去的背影,徐碧城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疼痛与怜惜,厚重的雨衣也遮不住唐山海挺直的脊背,像是一道即将崩裂的山梁,依然维持着最后的尊严。
徐碧城不敢去想象这个凄风冷雨的夜晚发生的事,只知道抓捕时间甚至不超过两个小时,军统站两百三十七人死的死,降的降,连上海区的总区长曾树都降了,再无一人逃离,全军覆没。
全军覆没。
徐碧城听见这个词语身子抖了抖,这意味着连陶大春也死了,那个像哥哥般的照顾她的男人也已经死在这个雨夜。尽管加入军统之时,徐碧城就预想到这些不可避免的死亡和生离,但事情实实在在发生在跟前却是另一番光景,这些痛苦哪是能想象和计算到的?她狠狠攥紧了手指,硬生生让染着丹蔻的指甲嵌入了皮肉,痛地她清醒过来。她客套的请求陈深开车送她们回去,顺便捎上李小男,她怕唐山海那双手会握不住方向盘。
没人知道她坐在后座上握着唐山海的手有多凉,也没人知道一向沉稳如山的唐山海双手颤抖地连酒杯都握不住,冰凉的玻璃碴子碎了一地,唐山海缓缓走到沙发旁坐下,勉强去摸桌上的雪茄盒。徐碧城又一次感受到了心疼的滋味。她此刻已顾不得突兀和礼数,只想去握握那双手,传些温度给他。
“碧城,要不你离开上海吧。我来安排。”
唐山海深深吸了一口,浓厚的烟雾瞬间夹杂着甘草的气息缭绕在空气中,唐山海一向不会在受不的烟气的徐碧城面前抽烟的,这大概是第二次。
徐碧城忍着胸内的咳意,想起第一次唐山海在她面前抽烟,还是她瞒着唐山海下了营救周丽的命令时,如果不是陈深的帮忙,周丽的丈夫吕良早已指认出了自己,一切尘埃落地,回到家中,徐碧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,在唐山海面前哭的毫无姿态,连眼线都晕去了大半黑乎乎地挂在眼眶,当真半点教养也无。唐山海侧对着徐碧城吐着烟圈,半晌从怀里掏出帕子递过去,只说了句,“下次乖些。”
徐碧城发觉自己总是在唐山海面前回忆别的事情,最初的时候,她时时刻刻念着陈深,但又日日见着唐山海的好处,而日子越久,她看见唐山海时已想不起那些青涩少女的心事,只记得唐山海对她的好了。她总是明白的太迟。
“我不走。”徐碧城清了清嗓子,硬生生把那些咳意忍了过去,“我们是搭档,是战友,命也连一起,我走了,难道任由你去死?”
唐山海模糊不清地笑了笑,“我未必就那么轻易地死了。不过你这话挺让我感动。”
徐碧城知道那些笑意都是硬挤出来怕她担心,脸上也努力显出几分微笑,“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。只要活着,一定能等到戴老板重新派人来。归零计划我们还没找到呢。”
“你说的是,是我失态了。”唐山海面上逐渐找回镇定之色,“不过苏三省和曾树这两个叛徒我是绝对不会留他们活在这世上的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徐碧城问道。
“不能等重庆来人了。”唐山海将剪下来的半截雪茄放了回去,“今晚一过,不知曾树又会吐出多少东西来,再过几日怕是影佐都要开庆功会给他们了,传出去国人怎么想?他们当真以为党国无人了?”
徐碧城有些不安,但也知道拗不过唐山海,只道,“你要当心些。”
唐山海忍不住伸出手来,刚才这句话中有多少真心?又有几分情意?他们在一起待了这么些日子,谁又能心坚如铁呢?但蓦地一瞬,那些死去的战友的脸又浮现在眼前,就倒在他面前的泥泞里,痛苦地喘息着,却没有朝他看半分。唐山海的手慢慢垂了下去,再等等,等他为党国锄奸,等归零计划到手,等上海的四月天,他就把那张船票放到她手里,携佳人以同游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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